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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五心花怒放,再也顾不得去骚扰她了----他拉着女子的手,露出两颗枯黄的门牙:“上天有好生之德,爷我看你日子过得这么凄惨,于心也不忍呐!来来来,你跟爷走,包你吃得饱穿得暖。”

女子大惊,可是她的身板怎么和牛五这样一个男人抗衡?旁观的中国人有的面露猥琐,有的幸灾乐祸,极少数人有些慨叹的,却慑于牛五一惯的威风扭头不理。如果是这是中国女子则两讲,但对一个外国人特别是日本女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用大义去拔刀相助。

讲起来,但凡有些良心的中国人,都知道日本人在中国干的坏事,见义勇为是好的,可是也要分对象。再说,牛五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眼看着女子无助地被牛五拖了去,这一去是刀山是火海不用想都知道。没有国家作后盾,这女人就是砧板上的肉,一番凌|辱是免不了的。

人群不由得分开,牛五便得意地扯着女人要从这里出去。可是,似乎有些不识趣的人挡在前面,他回头拽着女人时,便不留神一头扎进前面人的怀里。

谁敢在上海滩挡住牛五爷的路?牛五破口大骂:“谁他妈的不长眼…”却被那个人一拍头甩向一边,同时冷冷地说:“不怕死的就再说两句脏话听听!”

牛五霍然抬头,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一溜的几排黑衣人,全都是小平头,穿着一溜的风衣,个个神情冷酷。虽然身手不知如何,但从他们沉静的脸色来看,也都是绝对的狠角色。牛五是道上人,不用对方出手便能感觉到没有绝对的几下子,是做不到这样子淡定的。

那个人把牛五带向一边后就不再说话,竟然看都不再看他,仿佛眼中没这个人一般。在衣角的间隙中,牛五看到一个翩翩的男子和一个清秀的女孩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那个女孩年纪很小,却不掩其清丽和秀美,牛五再是上海滩的人物,也罕见这样的姿色。

只听那女孩说了句什么,男子微微点头,打量了一下这条街,同时神色有些不虞地向身边人说了些什么,便有一个人恭敬地点头。那女孩不知又向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向抹了锅底的日本女人略端祥了一下,便点点头。

于是,这个女孩向那个可怜的日本女人叽哩呱啦不知说了什么,那个女人激动得直弯腰,连声“哈依!哈依!”地念个不停。在牛五一阵懵懂中,日本女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摊上的小物件,便欢天喜地地要跟着女孩走。

牛五不依了。当着他的面,把他的猎物抢走,这事要是传出去,他在上海滩也不用混了。别看他一向托大,但是随身都带着十几个弟兄的,而且就在这附近,只要他一声令下,随时可以调集上百人的青帮队伍。

能够在张啸林身边做到位列四大金刚的人物,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别看他外表粗鲁,眼神是很活跃的。他一边向外围的人打手势,一边很客气地开口招呼说:“不知来的是哪路道上的朋友?牛五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也请朋友们海涵了。”

他能够做到上海滩大亨张啸林手下有名有姓的人物,没两把刷子可不行。他先把自己的名号报出来,如果对方识趣,也就自然会接腔。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从这架势看,绝不是好相与的,能够不发生摩擦还是不要的好。

花花轿子抬人不但是官场决窍,也是江湖行走的法门,不然,一路砍杀下来,就是所向披糜,也耽误走路不是?

他甚至决定,只要对方报出名号,如果对方能够给他点面子,能够把这事妥贴地处理好了,他甚至会放弃对方带走这女人。

又不是自己的姨太太和亲妈,对方一看就非富即贵,和他们结梁子没必要。以自己的身份,只要对方上道,是会给自己几分薄面的。

可是对方真的不上道。为首的年轻人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涉世未深,竟然乜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笑笑:“我的朋友遍天下,可还真的没你这一号。”

和弱女子逞英雄,本来就为人所不齿。盗亦有道,尽管自己出身也不见得多光彩,但不妨碍对光明的寻找。再说了,以目前的身份地位,还真的和牛五这号人称不上朋友。

可是牛五不这样认为。自己已经给了对方天大的面子,可是结果是什么?人家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一来,横行上海滩的牛五爷又回来了,他的痞性发作了。

“嘿嘿嘿,好大的口气!我牛五横着在上海滩走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我的面不给我面子!小子,不管你是谁家的孩子,今天这个梁子是结定了!不但是这女人,就连你,爷也要留下来!”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笑说:“哦,你留我,凭什么?”

他悠悠地说:“留我做什么?当祖宗供着嫌小,当爷供着嫌老,再说,我和你们不是一类人。至于面子,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我从来不需要别人给面子,自然,别人要没多少付出,也不要指望我给面子。”

他旁边的女孩绷紧了脸想笑,这个中国人常见的“面子”,被他这么一说,到上升到哲学的高度。不过,细思起来,也颇有多少道理呢。当然,这位小爷是经常不讲道理的。

牛五不怒反笑,他大笑着说:“好!我牛五最佩服光棍的人,不过,等下你要能这么一直光棍,我才佩服你到死!”说到“死”字,他咬牙切齿地顿出,眼睛直挺挺地盯着年轻人。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年轻人已经被他杀过千回万回了。

不是不想,而是牛五眼睛一扫,立刻发现这年轻人除了身边这十几个扎手的随从外,外围似是有意无意地又有一圈保护层。虽然人数不知有多少,但这架势让他稍有忌惮。否则,按他以往的个性,不大打出手绝对不是牛五了。

尽管如此,在瞥到远处赶过来的腾腾的人群后,他的胆气还是一壮。上海滩不是别的地方,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坐着。

自民国以来,迎来送往过多少人物,也有多少人物在这里折腰。冒险家的乐园、青帮的发迹之地,绝不是浪得虚名。能在这里闯下名号,都不是等闲人物。

援军在后,他的胆气也随之变大。牛五活动一下筋骨,嘿嘿一笑说:“好多年了,从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小子,你是第一个。既然你看不上我,也不屑向我报名号,如果大雨冲了龙王庙,那可怪不得我了!今天,你带的人好像不够。”

他这话预留了伏笔,按江湖规矩,他既已放下道来,若是对方不接茬,其曲在对方。因为这年轻人的身份实在让人放心不下,牛五才摞下场子,换作是别人,早就抄家伙上了。

年轻人愣是不上道,还傻乎乎地问:“放心,我跟你绝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指着越来越近的人群----那是一群面色不善、五大三粗的壮汉,手上都带着家伙,砍刀和铁棍不一,有的还携着斧头----“就这些人?还有斧头,不会是王亚樵斧头帮的人吧?”

斧头帮在上海滩是“暴发户”式地崛起的代表,他们因王亚樵为安徽籍的码头工人讨说法而仓促打造了上百把斧头并挟此冲到资本家的家里出名,连青帮头目黄金荣、杜月笙等人都要退避三舍,因为他们不怕死。

很快地,“斧头帮”的名声响彻上海滩,不但如此,全国的黑道都知道上海有个斧头帮,帮主就是王亚樵。民国总统换了一任又一任,而斧头帮帮主王亚樵一直在任。

可是年轻人的话,明显是一种揶揄----他竟然连斧头帮都不怕!一刹时牛五有种不知所措的念头,如果这个人连斧头帮都不怕,自然可以不把自己的威胁放在心上。

他不信。连以前的上海警察厅长都被刺杀,即使这个年轻人非富即贵,又能比那位厅长高贵多少?搞不好,这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来上海滩摆威风来了!可是,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带队的是他的一个得力小弟,正在坊间寻乐,被火急火燎地召了来,火气正盛。他看着这么一群人,虽然也有些打怵,却自忖人多,又在大哥面前,可不能折了锐气,是以扯着嗓门喊:“五爷,有什么事情需要兄弟们效劳的?”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齐刷刷的十几道目光扫在他身上,浑身不舒服。

这种事情有多少年未出现了?恐怕只有当初被王亚樵瞪过才有吧?他可是真的见过“杀手王”本人的,只怕现在这感觉要比当初更让人心悸,这是怎么了?

牛五体会不到这位小弟的内心世界,他向年轻人看了看,得意地说:“加上这百多个兄弟,人数还入的了你的法眼?”

哪知道年轻人看都不看这些人,也没正眼看他,只是喃喃对身边一个人跟班细语:“志良叔步子迈得太稳了,他来上海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是这样乌烟瘴气?这个胡汉民也不争气,是该考虑换换人了。”